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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韩笑鹏】

拳打加拿大，脚踢格陵兰，还恐吓巴拿马——最近这些日子，还未上任的美国新当选总统特朗普忙得不可开交。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因为H-1B签证的问题，MAGA内部差点大分裂。可以说，特朗普成功转移了话题。

在击败了主要对手民主党后，没有了外部敌人，MAGA内部大杂烩的本质开始显现，不同群体开始分化，尤其是以马斯克为代表的硅谷科技MAGA和广大中西部的白人红脖子原教旨MAGA，本来就不同世界的两类人，发生“MAGA内战”是迟早的事。

这次，还要从几个印度人说起。

印度人带头要扩大H-1B签证配额？

2024年12月22日，特朗普宣布任命印度裔美国风险投资家斯里拉姆·克里希南为白宫人工智能顾问。克里希南多次公开表示支持扩大H-1B签证计划，并认为应放宽绿卡限制，为外国熟练工人进入美国创造更多便利的政策主张。

特朗普与克里希南在X平台上的互动 来源：X

美国政府每年最多批准85,000个H-1B签证。美国国土安全部3月份的一份报告发现，2022年10月至2023年9月期间，72%的H-1B签证获得者来自印度。第二大原籍国是中国，占近12%。

支持者认为，H-1B签证通过吸引全球最熟练的专业人士，使美国在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领域保持竞争优势。但这也引发原教旨MAGA阵营普遍不满，认为这与特朗普此前倡导的“美国优先”政策相冲突。前特朗普顾问斯蒂芬·班农就曾表示，H-1B签证让公司以牺牲需要工作的美国人为代价来剥削廉价的外国劳动力，“我们希望它消失”。

一个号称是“骄傲的伊斯兰恐惧者”、“仇恨印度者”的极右翼煽动家劳拉·鲁默（Laura Loomer）也对此表示，H-1B签证存在很大问题，继续无限量进口廉价“外国奴工”工作，让他们进一步降低美国人的工作薪资，有什么意义？

接着，另一个印度人出场了。

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特朗普任命的政府效率部DOGE联合负责人在X上发帖，将冲突升级为一场全面战争，指责美国文化“崇尚平庸而非卓越”，这才是导致外国技术工人数量增长的根本原因。

拉马斯瓦米发文称：

“顶级科技公司经常聘用外国出生和第一代工程师而不是‘本土’美国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美国人天生智商不足（这是一个懒惰且错误的解释）。其中的一个关键部分归结为一个词：文化。 如果一个文化崇尚舞会皇后而非数学奥林匹克冠军，或者崇尚运动员而非毕业生代表，那么这样的文化是不会培养出最好的工程师的。如果一个文化崇拜《男孩成长记》中的科里，或者崇拜《救命下课铃》中的扎克和斯莱特胜过斯克里奇，或者崇拜《家庭事务》中的‘斯蒂芬’胜过史蒂夫·乌克尔，那么这样的文化就不会培养出最好的工程师。 …… 我们以前曾从沉睡中醒来，我们可以再次醒来。希望特朗普的当选标志着美国新黄金时代的开始，但前提是我们的文化完全苏醒。这种文化再次将成就置于常态之上；将卓越置于平庸之上；将书呆子气置于顺从之上；将勤奋置于懒惰之上。这就是我们为自己设定的任务，而不是沉溺于受害者的心态，只是希望（或立法）出现替代性的招聘做法。我相信我们能做到。”

此文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大量原教旨MAGA分子对其进行不乏种族主义的辱骂。劳拉·卢默更是谴责声称“来自印度的第三世界入侵者正在向我们宣战”，并宣称“我们的国家是由白种欧洲人建立的”，并质问“为什么印度人现在还在他们洗澡和喝水的水里拉屎？”以此暗示印度人没有资格对美国文化指手画脚。

图片为韦克·拉马斯瓦米维韦克·拉马斯瓦米 (Vivek Ramaswamy)X上发帖原文

随后，马斯克下场试图为他的DOGE联合领导人辩护，并解释他的论点，称其为利用移民来补充而不是取代美国工人。

然而，这番辩护反而激起了原教旨MAGA阵营更加激烈的反对。

右翼人物迈克·塞诺维奇说：“伍德斯托克一代成功打造了航空航天业，前一代人登上了月球，美国发展得很棒。你的帖子的背后是，在被H-1B拯救之前，我们都生活在肮脏的环境中。去看看边境大量偷渡到美国的人，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来美国？”

至于特朗普本人，尽管12月28日表示，“一直是H-1B签证的信徒”，但他对于H-1B签证的说法多年来前后矛盾。更重要的是，史蒂芬·米勒这位强硬的反移民理论家，将担任白宫副政策主管，主导移民事务。

米勒是特朗普大规模驱逐议程的设计师——他作为“大替代理论”的信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维护“美国人的美国”，因此他一直在努力推动限制合法移民，特别是H-1B签证。在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内，米勒非常顽强，甚至抵挡住了特朗普女婿贾里德·库什纳等亲商派的猛力游说，最终如愿以偿：暂停了所有H-1B签证。

这场斗争暴露了MAGA运动的自身矛盾

首先，MAGA运动作为一种反建制的民粹主义运动，并没有统一完整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纲领。它几乎涵盖了美国所有的种族、阶层、文化学历和职业地位：既有马斯克这样的全球首富，也有广大的失业穷人；既有大农场主，也有失地农民；有白领，也有蓝领；有资本家，也有产业工人；有白人，也有相当多的少数族裔群体；有万斯这样顶级学府毕业的精英，也有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MAGA本身就是一个大杂烩，他们唯一的共识是对美国现状的愤怒和对美国长期以来主流政治精英和政治生态的不满。这种散乱多元的社会运动，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民主党而团结，也会因敌人被战胜而重新分化，很难形成长期统一的稳定力量。

其次，目前MAGA运动明显形成了以马斯克等人为代表的硅谷科技MAGA和传统原教旨MAGA两大集团。硅谷科技MAGA的意识形态与原教旨MAGA阵营之间虽然在减税和放松监管、反对“觉醒运动”、“LGBTQIA+”等激进左翼和进步主义政策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也存在显著的差异。

1.全球化 vs 民族主义

硅谷科技MAGA是全球化的支持者，其企业（如特斯拉、SpaceX）和个人事业与国际市场紧密相连。硅谷科技公司依赖全球供应链、市场和人才，倡导全球合作，尤其是在技术创新方面。

原教旨MAGA的核心意识形态更加强调美国的民族利益，主张“美国优先”，强调保护美国的就业、产业和边界。移民政策的限制、对外贸易的保护主义，以及优先考虑本国工人和企业的利益是原教旨MAGA的主要特点。

马斯克等人虽然提倡“美国优先”并强调美国的竞争力，但更倾向于全球化，支持开放的国际合作，尤其是在科技和创新方面。而原教旨MAGA更侧重于减少外国竞争和保护本土市场，尤其是通过保护主义的贸易政策和严格的移民政策。

2.新科技 vs 传统产业

硅谷科技MAGA的世界观和政治观点常常与创新、科技进步和未来主义相挂钩。对AI、太空探索、可持续能源等领域充满热情，并推动科技进步以解决全球性问题，视自己为一个推动社会进步的“革命者”。

原教旨MAGA阵营的焦点更多放在传统能源产业、传统农业工业等领域，对技术和创新的推动相对保守。尤其对变革的态度较为谨慎，涉及到社会文化和道德规范的方面，他们更倾向于强调传统和稳定。

3.支持高科技移民 vs 反对移民

硅谷科技MAGA支持高技能移民，认为外国人才对美国经济和科技发展至关重要。

原教旨MAGA的移民政策更加保守，强调限制非法移民，严格控制移民数量，特别是通过建立边境墙等方式减少外来人口的流入。甚至，相当数量的原教旨MAGA群体持反对一切移民的态度。

MAGA运动主要通过白人、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原教旨MAGA群体而声名鹊起，但现在却存在日益被亿万富翁科技精英和技术专家组成的硅谷科技MAGA控制的趋势。随着特朗普第二次任期的到来，两大集团的矛盾必将日益显现，斗争乃至分裂似乎将不可避免。

西式民主与全球化经济的矛盾

在目前的全球化经济形势下，资本全球流动，而劳动者只能通过H-1B等方式有限流动。这种情况下，在高科技产业，美国资本必然竭尽全力用H-1B等签证，引进大量海外高技术移民来弥补高科技人才的短缺。

同时需要指出，H-1B并不是一种自由的就业模式，很多H-1B工人自称是“奴工”，他们往往是发展中国家里面高学历高智商的人尖子，在G硅谷“科技大厂”有一份高薪工作，但他们与家人在美国的合法居留权，是要与他们的工作联系在一起。由于这种不稳定的地位，这些工人往往担惊受怕、如履薄冰，是硅谷科技大佬们非常理想的剥削对象。

2021年—2025年，H1-B签证的申请和初步入选的人数统计 来源：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

首次（新）就业的H-1B申请被拒率来源：美国公民及移民服务局

而在中低端行业，资本为了效率最大化，必然将劳动不断向成本更低的地区外包。这就是美国工业不断向发展中国家转移，逐渐空心化的原因，全球化的市场经济已经判定美国不适合大规模制造业。

但是，西式民主的一人一票规则下，已经失去全球竞争力的劳动群体，往往会通过政治选举来选出代表其“利益”的民粹领导人来进行政治重组，进而通过关税、反移民等强制手段试图夺回从全球化之中丢失的工作机会。

可以说，马斯克为代表的硅谷科技MAGA与原教旨MAGA的冲突，是全球化经济与西式民主两者矛盾的一体两面，也代表着解决这一矛盾的两种思路。

第一种，是削弱民主，走向技术专制。马斯克为代表的硅谷精英是这条道路的代表者。特朗普上台后，马斯克等人必将继续推动吸纳全球顶尖人才，同时进行全球合作，原教旨MAGA红脖子们反对，就依靠其掌控的社交媒体平台等科技权力进行打压。同时通过大力发展人工智能、高端机器人等方式取代中端人力工作。

第二种，是削弱全球化市场。依靠高关税、反移民等政府强力方式扭曲市场，使工作机会回到本国劳动群体。原教旨MAGA群体往往倾向这一方式。但这种方式无疑要以牺牲美国的竞争力为代价。毕竟很多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尤其是原教旨MAGA红脖子们期待的“美好工作”，更是如此。

美国知名华裔脱口秀演员钱信伊（Ronny Chieng）曾经在脱口秀中调侃：

“原教旨MAGA们整天说爱这个国家，愿意为这个国家去死。既然你们这么爱这个国家，为什么你们不能好好把数学学好？

你们不需要为这个国家去死，你们只需要多花一点点精力，多付出一点点努力，每天放学后把作业认真做好，好好学习数学，你们就可以拯救这个国家了。这比死简单多了，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做呢？”

红脖子们愣了一会（Ronny表演），然后继续喊口号说：“那我宁愿为这个国家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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